作者:Lynn云的蓝

        République大概是我途径最多的地铁站了,五线交汇,人流如注,上下班高峰期更是黑压压一片(巴黎人偏爱黑衣也许是另一原因)。站内不乏售卖面包水果书报的连锁商铺,也常有摆地摊的南亚面孔男人吆喝着贩卖简易低端的电动玩具和样式俗气的首饰,空旷处常常成为街头艺人的舞台,说不清他们只是音乐爱好者还是以此为生的街头艺人,但偶尔出现的精彩表演足以让原本匆匆赶路的人们驻足围观。是的,人们只是围观,我想,此景若是发生在更富动感的南欧,大概已成一片舞海了吧。在这样一个地方走多了,便渐渐发现,这里还有一些常客,更准确地说,是常驻者。

        有那么一个人,我大概是去年冬天便留意到他了,因为在我穿得最多的时候,他依然身穿短裤。他是位乞讨者,身材瘦小,皮肤棕黑,常年以同样的着装和同样的姿势,背靠垃圾桶或者墙壁坐在地上,两条光亮的腿就那么直直地伸着,僵硬得似乎无法再动弹,他单手举着一个一次性杯子,用来装哪位善心人给的钱币。记得去年第一次见到他,心里满是惊骇,为什么大冬天穿那么少?他四肢如此僵硬该不是被冻僵了吧?!怎么没人帮帮他啊!后来的某天,他穿上了长裤,应该是法国的“城管”让他穿上的,但再后来,又变回了标志性的短裤和两条光亮如初的腿……

        再后来,我也就麻木了,反正他就是那样的打扮,无论寒冬酷暑,四肢僵硬,动作“标准”。我不再想他为何如此打扮,我不再想他是否身患残疾,我不再想他是否会结束这样的日复一日。直到无人再追问,他便以那样的穿着和姿势,融入的République背景,成为一尊雕塑。

        再往前走,会看见一位行乞老人,一位名副其实的老人。我想她大概有七八十岁,因为她的苍老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姨婆,一样的皱纹,一样的干瘪,只不过我姨婆还有染黑的头发,她则是一头毫无杂色的白发。她似乎是最近两周才出现的,格子呢绒外套,暗灰短裙,一双黑色皮鞋,洁净的皮肤,梳理整齐的白发,坐在看起来跟她一般精致的小椅子上,这无论放到哪,都没有人会怀疑她是位生活至少富足的老人。但就是这么一位按常理该在家中颐享天年的老人,居然在人头攒动的地铁站乞讨……

        她的行乞方式跟她的衣着打扮一样体面,或许也有那么点老派,她并不是向过路人伸手讨钱,她也没有倚老卖老想博取路人同情,她卖艺,大部分时候她在吹奏她的小竖笛,简单的曲子,在人声鼎沸的车站里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稍不留神便会和她的瘦小身躯一块湮灭在人海中。今天路过,我第一次走近她,拿出了准备好的零钱想一解心中的愧疚,她并没有吹笛子。在俯身放钱的瞬间,才听见她原来在展示另一项“才艺”——唱歌,更柔弱的声音,近若呢喃,我确信那一刻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听见的人了。

        如果去蓬皮杜,我会在République转11号线。在下楼梯的尽头,总能看见一位讨饭的先生,他就坐在阶梯上,身旁是一张小卡片,写着自己很饿需要钱之类的文字,还有一个一次性纸碟用来装讨来的钱币。这样带着“我很饿”小卡片讨钱的人几乎在巴黎的大站都能看见,唯有他给我留下了印象,因为我感觉他真的累了。他几乎每天坐在同一个位置,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头靠墙半睡着,他似乎在抓紧每一时刻歇息,他又似乎是累得挺不起身睁不开眼。我有同感,曾经露宿街头一晚,就足以让我丢掉好身子好精神,更何况他是生活其中了呢。我有直觉,也或许只是想到了蓝白红三部曲中白的卡罗尔,这位先生曾经有家有工作,他曾经也像面前的人群一样有前往的目的地,只是因为某些不幸的遭遇沦落至此,谁知道呢,这世上的故事多的是。每每有人施以钱币,他必定回以一连串的祝福,看着他举出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这些祝福字字真心。

        这是共和国站,有喧哗,有吆喝,有歌声,有迎面走来流泪的女人。

 

写于2014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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