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 到上海去

作者：密西西路

        在6月一个闷热的午后，她从午觉中醒来。连日来，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无法消停，并且越发地强烈和清晰——到上海去。

这一切都源于一封邮件。

在感情破裂之后，他们很少再联系。但是最近，她收到了一封邮件，虽然只是简单的问候，但是她已经暗下决心，到上海去，去一座有他的城市。

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工作辞了、把房子退了，收拾好行李之后，与友人匆匆道别。她甚至都还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就出发了。

        离开之前，朋友给她举行了欢送会，叨念着为什么这么突然说离开。她笑着说，想换一种生活。

        散场之际，她看着抱着她哭的三两知己，异常冷静。此时此刻，她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是什么，意味着她放弃了什么，可能会得到、或者永远不可能得到什么。

        能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决心，还因为她读了村上春树的《再袭面包店》，过去未被实现的愿望在诅咒着当下的生活，形如幽魂，缠绕不清。“不仅你被诅咒，我觉得自己也诅咒了。”于是，两夫妻驾着车，去快餐店痛快地抢劫了一次面包。

        所以，她必须到上海去，去解除这个魔咒。

        可是，当她来到上海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之前联系的出版社，部门经理以她没有童书出版的经验为由，拒绝了她。

        她计划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后，再去见他，她不能让他看到她落魄的样子，她必须骄傲地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她很好。但是，她还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我在上海了”，她说。对方停顿了3秒，才慢慢地说，“嗯，我也在上海。”

        她突然觉得很尴尬，曾经熟悉的声音，滔滔不绝的话题，突然变得那么空洞和无话可说。“嗯，我们下次再聊，我现在要去见一个朋友。”说着他就挂了电话。“是去见女朋友吗？”话还没出口，她就听到电话那边的忙音。

        她失望地放下了电话，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们几年前通过朋友认识，直到一年前才成为恋人，相处大半年之后，他们又成为陌路人。整个过程都很有戏剧效果，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双方都在同一座城市，她对他印象很好，他觉得她长得很可爱。后来，他出国念书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网上聊了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要跟对方聊天，他们觉得这才是直通心灵最好的方法，他们以为这是爱。但他们却在他回国之前分手了，原因是双方都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充满了恐惧。

        只是，分手是他提出的，她一直很在意。

        她也不确定，她这么盲目地到上海去，是因为心里还爱着他，还是只是因为不甘心。

        而当她来到上海的时候，她发现，他连多跟她聊两句电话都不愿意，而当初的国际长途，是双方都不愿意挂电话，她多少有点唏嘘。

        她还在思考找一家出版社工作的事情，随手翻起身边一本杂志，看到这句话“我经常有那种感觉，如果这个事情来了，你却没有勇敢地去解决掉，它一定会再来。生活真是这样，它会一次次地让你去做这个功课直到你学会为止。”

        她不知道她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是工作的事情、租房的事情，还是他的事情。她很犹豫，她很怕再次听到忙音。所以她这次选择了发短信，“我们见一面吧，算是为我这个新来的人接接风。”他一直没有回复。

        刚开始，她还会等，她会给他找很多理由，或许是他太忙了，或许他的老板在身边，不方便回复，还是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等待久了，沉默就是回应。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给她讲过一个故事，“我曾经从北京坐20几个小时的硬座南下去追求一个姑娘。我当时非常坚定地认为，感情不是买菜，凭什么先到先得，所以我一定要去找她。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了，然后我又坐着20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去了。”

        她突然觉得，她成为了当年的他。

        他们终究还是见了一面。他问她为什么辞职来上海，问她来这里有什么打算。他像对待没有结果的客户一样，公事公办。但她没有听懂，她滔滔不绝地抱怨刚到上海遭遇的事情，她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哪怕只是几分钟幻觉。

        “我有女朋友了，她很好，我父母都很喜欢她。”前一秒她还讲得义愤填膺或手舞足蹈，她以为他还是那个诚实的听众，下一秒，他就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突然之间，大家都很尴尬。

        她说不出祝福，但是她得到了答案。

写于2014年7月